随芳歇

02 越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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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叶秋这一觉足足睡了半天，他醒过来的时候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。王杰希刚好出来，就看到他一脸茫然无害地环视了好几圈，最后眨眨眼，才慢慢恢复清明和淡定。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，王杰希觉得茫然的叶秋……用欢欢的话来说，有点萌。

    他抛开这奇思妙想，看着叶秋站起来，抬头正巧两人对视。

    叶秋愣了一下，微皱眉：“大眼，有没有东西吃？”

    “现在才知道饿了？”王杰希冷冷扔下一句，从冰箱里拿出饭菜回锅热了热，放到桌上，叹气，“吃吧。”

    叶秋对于他毫无理由的愠怒百思不得其解，印象里王杰希一向是沉稳理智的人，和他的打法正好相反，虽没有喻文州那么会为人处世吧，但也遵循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。他觉得自己很无辜，奈何这不是赛场，魔术师的心思他也有猜不透的时候。

    于是他干脆地忽略了，自自然然地吃起饭来，完了还把碗给洗了。

    洗完碗，他走到客厅，王杰希正靠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，看电竞频道，里面正好在重播上赛季的一场精彩对决，是蓝雨和微草在季后赛的首轮团队赛，但他双眼放空，明显在神游。

    什么样的事情，连自家战队的比赛都发呆了？这在王杰希身上，可是太少见了。

    叶秋在旁边坐下，随口道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：“比赛。”

    “那有什么收获？”他继续问。

    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下，许久才淡淡道：“叶秋前辈，这个好像不能告诉你吧？”

    “是不能。”叶秋点头赞同，继而一转，“可如果我已经猜到了，你告不告诉也没多大意义吧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转头，清晰看见了叶秋眼底的狡黠了然。他无奈：“还有什么是你猜不出来的？”

    “荣耀的话，估计很难。”叶秋想了想，很直白道。

    王杰希突然道：“那感情呢？”说完他就一愣，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。什么时候他会变得如此冲动？这种话是他能问的吗？就算知道了方士谦的感情，但他怎么能贸然干涉？更别提，这还是在叶秋面前！

    叶秋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种话，一怔，然后他偏开了视线，假装没有听到。

    王杰希尴尬之后，见对方无声，气氛却变得凝滞起来，他迅速稳定心神，若无其事开口：“这么说，前辈也觉得微草的问题很难解决了？”

    叶秋咳了咳：“那要看你怎么想了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如此配合，气氛总算是扭转了。

    但王杰希已经陷入了沉思，不觉喃喃：“所以……真的是我错了吗？”

    第四赛季的微草，有更为成熟的战术体系和操作，强大而夺目，常规赛积分甚至排到了第二，超过了嘉世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，但最终，却连半决赛都没有进。

    这是为什么呢？

    因为微草的团队赛，常常掉链子。

    准确来说，是团队和王杰希的配合，常常掉链子。

    王杰希是微草的核心王牌，他拥有独特的魔术师打法，出色的个人能力，和令人称道的战术素养。可却也是因为他的成名打法，拖了微草的后腿。

    没有人能轻易跟上魔术师的奇诡多变，这些人里，有对手，可也有队友啊。

    摸清了这个漏洞的战队们，对上微草时，也聪明地纷纷选择了针对王杰希的克制战术，务求撕大王不留行与团队的配合裂隙，增加胜利的筹码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王杰希和唯一能跟上他的方士谦实在太强悍，遇到实力稍弱一点的战队，都能强势地硬扛下，但是，遇到霸图蓝雨嘉世烟雨这些队伍，却不能那么轻松了。

    所以微草倒了，过早地倒在了季后赛中。

    就连记者们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。两次赛后记者会上，王杰希都被问到这个尖锐的问题，甚至有人直接说，微草，成也队长，败也队长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王杰希第一次懵了。

    原来自己，反而是微草前进的阻碍吗？是因为自己，微草才没有冲上巅峰吗？

    可这个事实未免太残忍，轻易便可抹杀王杰希为微草所做的一切努力。夏休期提前来到的那个晚上，王杰希枯坐了一夜，却无论如何，也想不出一个最完美的答案来。

    他正在沉思，叶秋叹了口气道：“你何错之有呢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转头，看到叶秋眼里的遗憾和可惜。

    叶秋说：“无论如何，这不是你的错。我们同是队长，所以我知道你做的每一个决定、走的每一步，都一定是为战队好。没有哪个队长会希望自己的队伍出差错。你这么聪明，怎么就钻了这个牛角尖呢？”

    对面的少年怔怔无言，许久才低声茫然问：“那是谁的错？”战队出了问题，不是他这个队长的错，又能是谁？

    “为什么你一定要觉得这是错的？”叶秋反问，“微草可没有人松懈啊，每次嘉世对上你们，我可都要拼尽全力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无言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将所有责任全都归于自己，一定要求得一个答案，可世上哪是每件事情都有完美的答案呢？

    叶秋看着他的神色，叹息道：“这不是任何人的错，一定要说，那就是你运气和时机不好吧，微草目前的水平还不能完全地跟上你的思路，所以魔术师打法才无法很好地融入这个团队。光凭一个方士谦支持你，微草怎么能继续呢？”

    客厅里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他们相对沉默了许久。

    王杰希突然说：“那么改变，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吗？”

    叶秋一愣，下意识说：“你想改变自己，还是改变整个团队？”

    这两者的难度，都太大了。

    但是王杰希的目光却渐渐坚定起来。他朝叶秋轻笑：“既然我是队长，当然要以身作则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这样未免太痛苦。”

    叶秋怔了怔，说。

    王杰希定定看着他：“如果是你呢？”

    叶秋愣了。

    如果是他……如果是他，这样犀利随意而变幻莫测的魔术师打法，这样成就了一身荣誉的天赋，他会心甘情愿去封印自己而适应队友吗？

    叶秋闭上眼，那一瞬间，他想为王杰希叫好。

    这固然很难，很痛苦。

    但他们都是队长。既然是队长，就要为全队负责。哪怕做出再多的牺牲，可看着队伍越好越来，也只会觉得值得。

    是的，值得。

    而不论对错。

    这个话题让气氛变得沉重起来，接下来两人都没有交流，他们非常默契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客厅，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，两人才发现一件事……只有一个卧室。

    王杰希通常不会这么疏忽，这只能说明在B市遇到叶秋是一件实在让他震惊的事。

    “我去客厅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冷静说。

    虽然叶秋确实没个前辈样，但必要的尊重还是需要的。

    叶秋眨眨眼，喜笑颜开：“那就麻烦杰希大神啦！”他连推脱一番的客套话都不说，就干脆地顺了王杰希的决定。这让王杰希差点吐血：虽然这是他决定好的事，但叶秋这种态度真的很让他后悔。

    第二天六点多起来，王杰希顶着眼眶下那一片淡青色，准备早饭。

    他有些轻微认床，就算身下的沙发宽大而柔软，但王杰希翻来覆去就是觉得感觉不对，始终无法入睡，那一刻他真的好想念一墙之隔的床，但现实让他忍住了。后来折腾到两三点，他才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，但也只是浅眠，早早地就醒了，终于捱到六点多起床。

    而这个时候的叶秋还睡得香甜。忙完一切的王杰希一进屋看到他睡得舒舒服服的样子，顿时恶向胆边生，轻轻揪住前辈的脸，发现……

    手感很好。

    叶秋的脸一向有点虚胖，吴雪峰在的时候把他养的白白嫩嫩的，这虚胖倒不是很明显。但自从他走了之后，叶秋的生活习惯和饮食都明显变得不规律了起来，连苏沐橙都拿他没办法。

    第四赛季的叶秋略略憔悴了，脸上的软肉反而变得多了。

    方士谦看得心痒痒，有好几次佯装耍赖成功得手，王杰希偶然一次听到他很享受地感叹了一句，就一直有点好奇，不过找不到机会，而且叶秋毕竟是前辈……

    现在他终于也能感叹一句，摸起来确实很舒服啊！

    然后王杰希淡定地收回了手，若无其事把叶秋叫醒了。

    两个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完了早饭，王杰希正在想到底要做什么，叶秋就说：“我出去一趟，晚上可能不回来了。”他边说着边微微皱起了眉，隐约有点无奈，似乎遇到了什么不能避开的烦心事。

    叶修打算回家一趟。

    他这次来B市，是因为弟弟说叶母过生日，亲口告诉他希望自家大儿子能回家一趟，这么多年没见了，叶母其实早就原谅了大儿子的离家出走不告而别，反而一天比一天思念起来。

    弟弟说的情真意切，叶修也有点动摇了，于是简单地对苏沐橙说了一下，就来了B市。谁想到身上忘了带钱，又没有手机和电脑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联系叶秋，还有露宿街头的可能。

    感谢荣耀，走投无路的叶修遇到了王杰希，嘉世队长、堂堂荣耀第一人才不至于落魄到那种地步。

    王杰希对此毫无异议，正巧他决定回一趟家，本来这个夏休期就打算好好陪陪父母的。

    结果当天晚上，他受到了惊吓。

    逛了一整天街的王杰希其实很累，本来不打算回住的房子的，不过王妈把他赶走了，说什么叶秋只是说可能，又没说一定不回来。

    路上王杰希还觉得多此一举，直到在家门口，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靠着墙正垂头一点一点的人，才觉得庆幸。

    然后他就看到了地上那一滩血。

    王杰希当时就觉得心里一堵，担忧一拥而上，将整个人都吞没了。

    “叶秋前辈？叶秋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摇了摇对方，叶秋慢慢抬起头，看着他笑了一下，隐约疲惫：“等了好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抱歉，我……”王杰希松了口气，又提了起来。他看到刘海下光洁额头上，有一个血迹已经凝固的伤口，又大又深，那一片头发都被黏住了，纯粹的黑白红映衬，看起来触目惊心！“你这是怎么回事？怎么会受伤？！”王杰希惊怒交加，他不知道叶秋是回家去了，还以为跟人打架。

    一个职业选手怎么能打架！

    本来联盟就很在意电竞选手的形象问题，这种事情一旦被证实，轻则禁赛重则取缔选手资格，四年来不是没有人犯过事，但却很少。得亏叶秋从不露面，否则万一被人看到了……

    叶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，摆了摆手道：“放心，我不是跟人打架……”而是单方面被打好么……不过这种丢脸的事情，就不需要说了。

    “嘶……王杰希，现在不是应该先开门让我处理一下吗？”叶秋无奈道。

    王杰希一言不发地开了门扶着他进去了。叶秋好像脚崴了，左脚脚踝红肿了一大片，他只是不以为意地解释了一下：“跑太急，没注意磕到台阶了。”

    上药的时候，王杰希才发现原来不止这两处，叶秋胸前和腿上都有一些伤痕，看得出来是用什么细长的东西抽的，估计是棍棒藤条一类的东西。

    究竟是谁？

    叶秋应该不可能认识社会上那些混混，至少就王杰希所知，他身边的坏境太单纯了。这些伤痕让王杰希想起小时候邻居小孩子不听话的时候，邻居就会这样教训小孩。

    联想到叶秋说自己是B市人，还从不透露家里的情况……王杰希觉得自己大概猜出了什么。

    可叶秋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，父母还这样做，不觉得有些过了吗？！他的父母虽然以前也对他的职业不赞同过，可也没这样抗拒过啊！

    王杰希沉默着想，一开始的惊怒现在也已经慢慢缓和下来。

    这时叶秋才说：“我本来想明天回H市，这个样子也不能回了，沐橙看到了一定会担心的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回过神：“所以？”

    叶秋朝他揶揄地笑，语气很坦荡，一双眼狡黠而明亮：“所以，就要继续麻烦杰希大神了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无奈：“其实你一开始就这样想的吧？”还好意思说麻烦？

    叶秋眨眨眼：“王队聪明。不过你刚才一直不说话，我还真有点怕，杰希大神生气也生得这么匪夷所思，果然魔术师大大的心思你别猜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一愣。

    他生气了吗？这么明显吗？连从来不太在乎别人情绪的叶秋都觉得很奇怪，以至于问他？

    可是王杰希觉得这真的很正常。

    叶秋是他尊重的前辈，也是很多时候能相互理解的朋友。那么叶秋遭到了什么不公平的对待，他不该生气吗？叶秋受了什么他本不该承受的伤，他不该担心吗？

    王杰希觉得很正常，但他没想到，这太过了。

    他是什么性格的人？

    理智，冷静，有分寸，按照粉丝的说法来讲，高冷。

    就算是再好的朋友，来往时也会有一条分界线。这是王杰希自定的规则，他也将此运用于任何关系中。那么叶秋讳莫如深的地方，他就不会去多想，叶秋的遭遇，他也只会适当地表示关心，而自己的事情，也绝不会轻易询问他人。

    可他偏偏就越界了。

    他竟然主动和叶秋探讨微草的事情还提及了自己即将做出的改变，为叶秋明知故犯可能违反联盟的规定而惊怒，偷偷猜测叶秋的家事情况，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，他却毫无知觉。直到叶秋主动问起，他才猛然警觉：这不对。

    他越界了。

    这是危险的信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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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没有想到卷三第一个有进展的感情线居然是王叶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