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芳歇

62 过渡2

    刘小别很快就走了，根本想不到短短几句被套了个干净。叶修出了电梯，用比平常更慢的速度来腾给自己思考的空间。思考完毕，他已经停在了王杰希房门口。

    叶修没有手机，不知道现在的具体时间。他并不知道王杰希现在是正准备睡下了，还是会因为今晚的突发事件而辗转。

    然而他一向不是个喜欢犹豫的人，两秒之后，他敲了门。

    第一遍没有人应。

    他又敲了第二次，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。

    王杰希穿着自带的浴衣，看起来很眼熟，叶修大概是在哪里看过——典雅的深灰色，很适合主人的风格，稍微袒露的身体线条让他看起来颇具成熟男人的魅力。叶修用着坦然欣赏的目光打量了一下，看出来王杰希一点睡意都没有。

    “还没睡呢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没怎么惊讶，让了让身体：“你不也是？”语气很平静。

    “其实我只是想打个招呼。”叶修说。

    王杰希没动，看了他一眼，叶修立马很知趣地进去了。屋里的温暖让他舒服地叹了一声，走廊虽然开着空调，到底还是有冷风灌进来，尤其是电梯那儿。他脱下外套，顺手放在凳子上，一边感叹，“才送走我妈。她跟沐橙简直一见如故，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姓叶，差点就要以为沐橙才是她女儿了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没说话，坐在沙发上，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，好像两人久未相见难得重逢，又或者只是一种单纯的专注。叶修回身，迎上了他的眼神，诧异：“干吗这样看着我，哥今天很帅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王杰希淡淡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叶修琢磨着这态度，有点类似周泽楷，他根本分不出来是肯定还是一种神游天外的敷衍。最后他试探着叫了一声：“杰希大大？”

    王杰希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目光，多了一点询问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了？”叶修走过去，弯下腰，两人视线持平，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交汇，触及的表象之下都掩藏着各自深沉复杂不欲为人所知的情绪，也同时不动声色地反侦察着对方。

    这有点荒唐。

    叶修想。

    当他们没有在一起时，反而能畅所欲言坦然以对，享受着场上场下那种隐秘反差的乐趣，捕捉每一次心灵相通的愉悦。然而已经决定了就要和对面那个人携手一生以后，原本亲密的内核却慢慢生发出一层纱，一层壳，无知无觉地在距离的天平上一点点增加着艰难的砝码。 

    王杰希挑挑眉：“是你怎么了吧，如果我没猜错，这大概是你打荣耀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伯母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十五岁之后。”叶修收回了目光，直起腰，那种奇特的氛围瞬间消弭无形，他在心里松了口气，也叹了口气。“我还真以为她看到之后一定说什么也要拉我回去，”他转头朝王杰希眨眨眼，“那样的话，以后你要见我就难了。”

    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，偏偏用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，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晃晃悠悠提了起来。

    像存心吊胃口一样狡猾。

    王杰希无语地失笑了，伸出一只手拉他过来，摸到了凸出的腕骨，薄薄的皮肤上青色脉络比骨节还要分明，在浅黄色的暖光下，安分地躺在他的手里，切合每一个缝隙，每一寸皮肉，好像生来就这样天衣无缝，不可分开。

    如果是真的，就好了，王杰希心想。

    这样错觉很快被他自己打破。

    王杰希松开手：“你还不睡，明天有团队赛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训练时间比较自由，倒是微草，我没记错的话，全明星也有训练任务吧？”叶修说。

    “我是队长。”王杰希说。

    “啧啧，队长就要以身作则啊，不能搞这种特殊待遇！”叶修斥道。

    “兴欣在全面禁烟，你今天好像出门买过东西？”王杰希说。

    叶修十分自然地说：“我也是队长。”

    半点没有自打脸的意识。叶修式的厚脸皮作风，连王杰希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。

    叶修继续说：“总之你该睡了，我走了啊。”

    这叫什么总之？来个前因后果啊你！

    “嗯。”王杰希最终若有若无应了一声，跟着站起来，叶修摆摆手：“睡吧你，就这段距离送什么送。”他回头看了一眼王杰希，对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，目不转睛的视线粘着他，像是一直以来就如此天经地义，双眸平静安定，叶修浮起来的心情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转过身，手刚握上门柄，背后传来一声：“叶修。”

    叶修心里一震，丝丝缕缕的期待如同绿色藤蔓涌了上来，缠绕着那一颗原本故作平静的心，他抑制着迫不及待的冲动稳稳地回头：“有事？”

    “明天我要出门一趟，晚上见。”

    王杰希说。

    叶修紧了紧手心，若无其事回：“知道啦。”

    这真是没有办法了。

    他还能怎样？

    叶修从来没有想到过，有一天，他会对一个人如此束手无策。

    第二天叶修窝在酒店里发了一天的霉，期间叶秋在QQ问他：“你到底和妈说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想知道？”

    “废话！快说啊哥！”

    “自己猜吧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叶秋觉得手很痒，想打人。“不开玩笑，妈今天一天心情都不怎么样，我看得出来，她不是要去参加一个宴会吗，化妆的时候差点忘了涂眼影，平时她不会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么就不懂了！”

    “你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，说你懂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那又怎么了！至少我不是像你这样的纯情处男！”叶秋打完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，看到某四个字，想了想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接着他得意地发现，自己在嘴炮上难得赢了一次那个混蛋——叶修发了六个点点点，叶秋脑补为有理有据，无法反驳。

    其实叶修只是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炫耀的，他可是一个和荣耀女神缠缠绵绵了十多年的男人！

    “反正你知道了也没用。”叶修顺手发了一句。

    叶秋看着这行字顿了顿，犹豫半天，才期期艾艾的发消息：“你觉得，你们性格合适吗？”

    这已经是第三个质疑他们是否合适的人了。

    叶修忍不住反思了一下，他和王杰希，看上去有那么格格不入吗？怎么说全联盟也是他和韩文清看起来最不可能最不靠谱吧？但为什么连喻文州最初都以为自己会选择韩文清？

    打字的手放慢了速度，最后彻底停顿了，一句话不由自主从心底浮上来——

    “你觉得你和他能走到最后吗？小修，你们两个，我看不到未来。”叶母还是用着那种温和爱护又凌厉笃定的目光看着他，淡淡道。

    叶修记得自己的回答：“我能看到就行。”

    但事实上，目前为止，叶修还从未对未来有一个连清晰都谈不上的规划。从一开始，他就打算按照感觉来，去酒店找王杰希，告白，证实那个答案，和他在一起……全都是随心而为，他干干脆脆地挥别那些纠结的部分，什么也没多想，便一头栽入了王杰希深情溺就的大海，不愿出来。

    他没有想到大海并不是一味的平静，正如感情不可能无波无澜。当他终于安下心来、放下所有戒备之后，也许深海处掩藏着一直不曾平息的漩涡。他不曾察觉，直到那漩涡扩大，越来越明显，终于近身，叶修才恍然发觉，他们两个，都未曾准备好。

    还是那个问题。

    当一个向来很坦诚的人，突然对你隐瞒，那意味着什么？

    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担心你会胡思乱想，或许是不想让你分心。但无论如何，这都从某种程度上代表着，他对你，没有信心。

    再具体一点来说，对你的感情，没有信心。

    想想也是，追了多年却八字没一撇、周围还群狼环伺的人，有一天突然找上了你，突然向你告白，突然和你一起甜蜜地虐狗，而在这之前，他冷落了你半年多，在几个人之间暧昧徘徊，甚至还和别人热烈地传着绯闻。

    跟多年平平淡淡突然中了500万大奖似的，正常人都会有一点不真实感吧？

    怎么就突然选中了我呢？！

    王杰希毕竟不是叶修，他再和叶修心意默契，能理解他的下一个举动，也无法做到全能全知。他感受不了叶修曾有的脸红心跳，曾有的心悸难过，曾有的醍醐灌顶恍然大悟。他什么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他的怀疑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他的没有信心也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他隐瞒了自己的出柜情况更是无可厚非。

    只是如此明显的问题，两个人却偏偏被冲动的爱情盲了目，以至于现在，爱情要为猜疑买单。

    叶修苦笑着想，这算是他的报应来了吗？是他先犹豫不决畏葸不前，分不清好感与爱情，分不清感情究竟孰重孰轻，所以连黄少天都曾忍不下去，在叶修面前暴露了他的患得患失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，他也同样让王杰希不安了。

    可这一次，有一点不同了。

    叶修也开始起了怀疑之心。细密的丑陋小虫从身体不知哪个缝隙钻了出来，一路碾过细胞，啃咬着被糖浸泡后变得柔软甜蜜的心脏，这是一种难以察觉又不可阻挡的腐蚀。

    叶修情不自禁想起了喻文州曾问过他的。

    ——前辈真的确定就是他吗？

    喻文州是多么通透的人，场上他是危险的对手，场下，他可以在瞬息之间猜测出叶修的情绪变化和感情倾向。这么一个敏感又心思细密的人，如果不是有一定的把握，怎么可能还会在叶修已经万分笃定的情况下，还故意说出这种明知没用的话来？

    除非，他早就看出了足以动摇叶修的端倪。

    “哥，你还在吗？”滴滴声又响起，叶秋在那头催促。

    叶修暂时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，便回复：“我有事先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叶秋也发了一个省略号，明显不信。叶修才不管他信不信呢，打完字就立刻下了。他没有上游戏，而是直接关了电脑，刚下楼就看到了联盟几个妹子正聊得起劲。

    “叶修？”楚云秀惊奇，“你居然出门了？”

    陈果立刻警惕道：“说好了禁烟！”

    苏沐橙和唐柔表示赞同。

    叶修无语：“我只是在空调房里呆久了气闷，想出来坐坐。”

    苏沐橙翻了个白眼，在他耳边轻轻巧巧的笑：“要不怎么说你跟王队这么像，出个门理由都一样呢。嫁出去的叶修泼出去的水啊。”她特别促狭地朝他眨眨眼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叶修想说你怎么就那么确定嫁的人不是王杰希？他就是被哥虐大的好么！倒是完全忘了二次元与三次元，场上与场下，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。

    “他还说今天有事要忙，我以为是微草内部训练。”叶修顺口道。

    “应该不是吧。”苏沐橙歪了歪头，楚云秀恰巧听到，插话说，“才看到他进了一家咖啡店，忙战队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这种注意情调的地方？王杰希不是说他在谈恋爱么，八成是跟他那个神神秘秘的女朋友秘密幽会吧。想想还挺好奇的，诶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去看看？”

    苏沐橙“呃”了一声，看向叶修。

    她当然是相信王杰希对叶修的感情的。但她不知道叶修会有什么想法——叶修身上此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，她想象无能。

    叶修唯一的表示就是：“去吧，我不拦你。”

    楚云秀对他就没抱过希望，转头看其他人，结果陈果和舒氏姐妹正聊的热闹，苏沐橙紧随叶修步伐：“呵呵，这种事有什么好看的啊。”

    楚云秀死心了，瞪了叶修一眼。

    叶修好无辜，又不是我阻止沐橙的。

    就是你。楚云秀又瞪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叶修耸耸肩，突然目光凝住了，定定看着一个方向不动。

tbc

关于剧情想说几句。

之前王叶写的很甜蜜，撒了很多糖，然而其实也包含着一些玻璃渣，或者说危机吧，只是我笔力不够，所以GN们都觉得这就是结局了……

怎么可能呢？这文结局必定是两个单CP啊！你们怎么这么快就站定了！将另一个人置于何地啊我说！小心他哭给你们看哦！（x

于是就这些……？嗯。